“妈妈，顾叔叔，我的留学申请已经通过了，我打算出国了。”
安静的客厅里，沈南乔的声音轻而浅，像一滴水落尽了池中。
沙发对面的沈母欢喜不已，“这么快就过了？什么时候走啊？”
“十天后。”
沈母没想到这么匆忙，激动之余，眼底又涌现出了不舍，“那妈妈现在就去帮你收拾行李，你第一次出远门，又是去国外，我实在是放不下心，就联系了几年前的一个朋友，正好她儿子也在伦敦，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联系他，也不用怕麻烦，因为你和那男孩小时候定过娃娃亲呢，看看聊不聊得来，聊得来最好，聊不来就做朋友。”
沈南乔点了点头，“好的妈妈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沈母十分意外，“乔乔，你答应了？你和之前那个男朋友……终于分了？”
沈南乔一下就沉默了。
顾父瞬间明白了什么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，“他一直不肯跟你回来见我们，一看就没对你真上心，这种男朋友，分了也好！”
“男朋友？什么男朋友？”
一道声音骤然打破了客厅内沉闷的气氛。
三个人闻声回头，就看到了正好推门而入的的顾霆川。
他一身黑衬衫黑西裤，身长如玉，挺拔如松，举手投足间尽显慵懒矜贵。
沈南乔身子微颤，起身叫他：“哥哥。”
顾霆川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，丢下车钥匙就上了楼。
晚上，沈母做了一大桌菜，还开了一瓶红酒。
她举起酒杯，笑意吟吟的面向三位家人，准备宣布喜讯，“来来来，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，庆祝乔乔马上就要……”
沈南乔意识到了不对劲，连忙打断她，“妈，这酒有点苦，过期了吧？”
过期了吗？
沈母面露诧异，明明没过期啊，可沈南乔却已经以拿新酒为借口，将她拉到了厨房。
“妈，我出国的事，先不要告诉哥哥。”
初听这话，沈母还觉得有些奇怪。
但一想起继子平日对女儿的种种照顾，她慢慢也理解了兄妹间难舍难分的心情，点头答应了。
草草吃了几口后，沈南乔起身回了房间。
洗漱后，她躺在床上，慢慢睡过去。
直到半夜十二点，她身侧准时多了一个人。
一道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间，下一秒，柔软的唇贴上来轻轻嘶咬着，微凉的湿意将睡意朦胧的沈南乔彻底唤醒。
她身子一僵，下意识猛地起身推开他，声音急促而抗拒，“顾霆川！”
“怎么？家里人要给你介绍男朋友，就不让哥哥碰了？”黑夜里，顾霆川勾了勾唇，笑意却未达眼底，声音慵懒至极，“和哥哥一起这么多年，想白嫖？”
沈南乔知道他误会了，也没有解释。
而顾霆川的脸在这无尽的沉默里冷了下来。
他伸手把人圈进怀里，“沈南乔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，不准你交男朋友，你只能是我的。”
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灼热温度，沈南乔不想和他争执起来，于是撒谎道：“生理期，不舒服。”
听到她服软解释，顾霆川的脸色才好看了些，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，“生理期不是刚走没多久，又来了？好吧，今天不碰你，早点睡。”
说完，他就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。
听着耳畔传来的舒缓而平和的呼吸声，她辗转难眠。
没人知道，她的男朋友，就是她的哥哥，顾霆川！
十二岁，妈妈改嫁到顾家，她便和顾家独子顾霆川成了异父异母的兄妹。
十四岁，她叫他哥哥，他叫她妹妹，外人眼中兄友妹恭。
十八岁，她偷偷写满他名字的暗恋日记被发现，他懒懒靠在她的书桌，眉眼含笑的拿着那本日记看了一遍又一遍，而后抓住她要争夺回日记的手，在她羞怯的脸颊上，落下一个吻。
二十岁，他们初尝禁果，之后食髓知味，一发不可收拾。
白天是兄妹，晚上却又瞒着所有人抵死纠缠。
沈南乔从小就是个乖乖女，和顾霆川在一起，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唯一荒唐的事情。
她太喜欢顾霆川，所以甚至觉得哪怕一辈子不公开这段关系也无所谓，到时候他们偷偷跑去国外结婚就好。
可这一切妄想，都在半个月前撞破他和兄弟的聊天戛然而止。
那天下着大雨，她跑去给顾霆川送伞，刚要打开包厢门，却听到他兄弟的声音传来。
“顾哥，你继母那女儿你打算怎么办啊？当初不是说玩玩就甩吗，怎么还没分？”
“就是，你当初和她在一起，不就是想报复她妈嫁进顾家吗？别告诉我你心软了。”
报复？
他和她在一起，不是喜欢她，而是报复！
沈南乔整张脸都白了，脑子嗡的一声，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，可却固执的没有离开，想听到顾霆川的回复。
直到下一秒，顾霆川淡漠又残忍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到她耳边。
“不玩久一点，怎么让她更痛苦？”
那一刻，全场哄笑，而她站在门外，如坠冰窖。
原来他不喜欢她，和她在一起，叫她女朋友，跟她夜夜缠绵，不过是不满她妈妈抢了他妈妈位置的一场报复？！
妈妈还要待在顾家继续生活，她不能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。
思来想去，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逃离，离开这个家，也离开他。
所以她申请了留学。
如今，距离她悄无声息地离开，只剩下最后十天了。
看着手机上的倒计时提醒，沈南乔抬起手，将顾霆川箍在腰间的手拉下来。
没过几分钟，他又抱了上来，等她拉开，他又不自觉抱上。
她的耐心在一次次拉锯中耗尽了，索性拿了个抱枕过来，搁在两个人中间。
这一次，他终于消停了。
沈南乔也清静了。
她知道，他们之间，很快就会划上一个句号。
她不再属于他，也不再是他的私有物了。
沈南乔心头微震，侧过头看了宋窈窈一眼，却看见她满脸挑衅地拿出手机，订了个闹钟。
一分钟后，闹钟准时响起。
她装出接电话的样子，没几秒就挤出了几滴眼泪，泪眼盈盈地看向前座。
“霆川，管家打电话说我家小狗生病了，我很着急，你可不可以现在送我回去啊？”
顾霆川靠边停下车，看着窗外漂泊不停的雨，皱着眉回过头。
可一看到她那乔花带雨的样子，他犹豫了几秒，还是把目光转移到了沈南乔身上。
“我现在送窈窈去城西，不顺路，你先下车打车过去吧。”
宋窈窈生怕她拒绝，立刻递上来一把伞。
沈南乔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了一圈，最后什么也没说，打开了车门。
雨滴从破了几个洞的伞面渗透下来，很快就将她整个人淋湿了。
雨下得很大，她根本打不到车，只好拿包顶在头上快速的往前跑着。
跑了整整半个小时，她才终于浑身狼狈的跑到了签证处。
办好签证后，依然打不到车，沈南乔只能又继续淋雨走一个小时回家。
一回家，她就感觉自己发烧了，浑身难受得厉害，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床上。
她做了些光怪顾离的噩梦，浑身不停冒着冷汗，总觉得有怪物在后面追着。
等她拼着命睁开眼，却发现怪物是顾霆川。
他把她抱在怀里，一勺勺喂着药，温柔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心疼，“乖，把药喝了，病马上就好了。”
沈南乔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，还是在梦里。
她吞了几口药，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再醒来时，烧已经退了。
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。
空无一人。
只有一台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震动着。
她拿起来点开，才发现一群兄弟在群聊里@着顾霆川。
“顾哥，你这演技简直一流了啊，听到你那小妹妹生病了，几个亿的项目都推了，就为了回去照顾她？”
“我怎么感觉顾哥是真上心了啊，得知人家发烧，闯了二十几个红灯赶回家，不会是真喜欢上那小丫头了吧？”
“同上，我也感觉，急成那样，不像演的。”
消息底部，顾霆川只回了一句。
“喜欢她？除非我死，只不过做戏要做全套，想让她更死心塌地罢了，这样等真相解开那天，她才会更难过，不是吗？”
一字一句，看得沈南乔心底发颤。
五年陪伴，居然只换来一句，喜欢她，除非我死。
顾霆川，你真的没有心。
她只觉得浑身都透露着一股乏力感，手无力垂了下去。
下一秒，卧室门被推开了。
端着热水进来的顾霆川看到这一幕，脸色微变，快步上前夺走了手机。
那道素来散漫的声音里，带着微不可察的紧张，“看到什么了？”
沈南乔垂下头，遮住微红的眼睛，哑着声音开口：“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吗？”
她不明白，既然他都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，为什么还不收手？
这场戏，有必要拖延这么久吗？
还得防备着，怕她发现。
虚情假意演这么久，不觉得累吗？
够了！他的目的达到了！她已经足够痛不欲生了！
顾霆川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，只当她生病心情不好，连忙抱住她哄了起来，“怎么会呢？只是我在给你准备惊喜而已，不想让你知道，既然你不高兴，我就提前告诉你好不好？”
“我搜到了丹麦能接受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结婚，乔乔，我们以后就移民去那里，然后领证结婚好不好？我已经在安排相关事宜了。”
这样的话，在此前无数个深夜里，两个人曾畅聊过无数次。
如今再听到，沈南乔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心潮澎湃的感觉，只剩下一潭死水般的平静。
她知道，他们之间，已经不会有未来了。
十天后，顾霆川的人生里，将不会再有沈南乔这个人。
而她，亦是如此。
病好之后，沈南乔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整理出这些年顾家在她身上的所有花销。
她拿着卡，坐在桌子前，把住进顾家这十年里所有花销都列了出来。
从学费到各项生活用品支出，总共三千万。
爸爸当年留下的遗产和老宅加起来总共也值两千多万，再加上她这些年勤工俭学，也攒下了不少，最后卡里还差个十几万。
看来在离开之前，她得找些事做，补齐剩下的钱才行。
沈南乔是学摄影的，抱着这个想法，她在网上发布了摄影接单信息。
很快就有七八个顾客找上门来了，约拍婚纱照、毕业照的都有。
她照单全收，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赶工，累得都快直不起腰了，也没有任何怨言。
因为妈妈告诉过她，顾叔叔在认识她前，就已经离婚了，只是一直没有对外公开而已。
从头到尾，妈妈和顾叔叔都是正常恋爱然后结婚，根本就不是小三。
她们母女俩也从没有贪图过顾家的富贵。
她是打算离开了，但她不想让顾霆川继续误会留在顾家的妈妈。
所以才决定要还清这些钱。
辛苦了五六天，沈南乔才攒够三万多块。
她正为这缓慢的进度而着急时，突然就来了一个大单。
一个雇主加她，请她在生日宴上帮忙拍一组生日照，酬金是二十万。
在这丰厚的报酬背后，相应的也是有代价的。
雇主说照片主人非常挑剔，要做到让她百分百满意，才能支付相应的价格。
为了能早日凑齐钱，沈南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。
等到宴会当天，她带着摄影包赶过去，才发现是熟人。
看着面前一身公主裙、戴着王冠的宋窈窈，和一旁一身黑色西装的顾霆川，她心头狠狠一颤。
看到她那张疲惫不堪的脸，顾霆川皱起了眉头，“你为什么要接这种单？你的梦想不是成为顶级摄影师吗，家里没给你生活费吗？”
“我是个成年人，喜欢这份工作，就接了。”
听到这话，顾霆川的脸骤然冷了几分，正要说她几句，宋窈窈连忙上前打圆场。
“乔乔，霆川也是关心你，怕你累着，你就不要说这种话气你哥哥了。”
说着，宋窈窈还挽住了她的手，拉着她进场，说想看看她的拍照水平。
话虽然说得客气，可一整个晚上，沈南乔一分钟都没有歇息过，相机摁得都快冒火星了。
足足拍了四五千张照片，宋窈窈还不满意，非要她拖着乏力的身体去拍俯瞰图。
她背着几十斤重的摄影器材爬上三楼，支起支架，对准了舞台中心。
镜头里，顾霆川在一片起哄声里登台，将那条据说是顾家传家宝的项链，亲手戴到了宋窈窈脖间。
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，故意看向三楼，然后扑进了他怀里。
沈南乔知道，宋窈窈是故意做给她看的。
这一晚上，她拉着顾霆川，费尽心思，不留余力地在沈南乔面前秀着恩爱。
她会把自己喝过的香槟喂到他嘴边，要他尝尝味道；会拉着他一起翩翩起舞，引得宾客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好事将近了；会小声撒娇说腿疼了，要他帮忙按按……
这样亲密的照片，在已经存满的几个储存卡里，比比皆是。
沈南乔已经麻木了。
她看着两个人拥抱的画面，飞快按下快门键。
一张拍完，第二张正要按下时，宋窈窈踮起脚尖，吻上了顾霆川。
沈南乔的手顿住了。
那双已然麻木的眼，也短暂地恢复了片刻清明，聚焦于镜头。
高清画面里，顾霆川也愣住了。
但只是三秒，他便伸手将宋窈窈拉入怀中，
一边扣住她的后脑勺，一边加深着这个浅尝辄止的吻！
“哎哟，小情侣感情不错啊。”
“看这样子，好事将近，我很快就能喝上儿子的喜酒了，哈哈哈哈！”
听到身后传来顾父的声音，沈南乔才清醒过来。
她迅速抬手拍下了几张照片，清楚记录下了，这场晚宴最***盛大的时刻。
台上的两个人也很快分开了，宋窈窈一脸娇羞地冲着三楼挥手。
“乔乔，辛苦你了，今天到这里就好！”
听到这句话，沈南乔终于松了口气，收好东西下楼，走到沈母顾父身边。
沈母正拉着宋窈窈的手，笑意吟吟地和她闲聊着。
“我和你顾叔叔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，窈窈，你不会怪我们吧？”
“怎么会呢？阿姨，叔叔，你们来得正好，还没分蛋糕呢。”
顾父则是一脸欣慰地看向儿子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语气里满是欣慰，“霆川，你能把终身大事定下来，爸爸很高兴，既然你都把这条项链送给窈窈了，是不是该把宋家人都请回来，咱们两家人商量商量，看看要不要把婚事定下来？”
宋窈窈的脸一下就变得绯红无比，满眼幸福地看向顾霆川。
然后她把视线转移到了沈南乔身上。
“我都可以啦，只是我在国内没什么朋友，到时候可能还要乔乔帮帮忙，做我的伴娘哦。”
沈南乔揉着发酸的手，没听到她说了什么。
还是沈母戳了下她，复述了一遍，她才反应过来。
她抬起头，脸上依旧淡淡的，看不出喜怒哀乐。
“抱歉啊，我之后都有事，应该去不了婚礼现场，不过我衷心祝愿哥哥嫂子幸福，白头偕老。”
这话一出来，三个人都露出了笑容。
除了顾霆川。
他眸色晦暗的看了沈南乔一眼。
唇角那抹浅笑，慢慢消失了。
结束这漫长而痛苦的工作后，沈南乔一回家就进了浴室。
洗漱之后，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房门。
还没来得及进去，下一秒，一双有力的大手就将她按到了走廊的墙边。
随后便是密密麻麻如雨点的吻，沿着她还滴着水珠的脖颈往上亲去，留下一道道红痕。
这突然的变故只差让沈南乔当场尖叫出来。
她的舌头死死抵住喉腔，才咽下那些惊叫，左右躲闪着，试图摆脱他的钳制。
可她越是逃避，顾霆川就吻的越狠，最后直接按住了她的下巴。
她拼命挣扎，眼里的惊恐随着响起的上楼脚步声而不断加深。
“你疯了！”
听见这三个字，顾霆川红着眼冷笑了一声，贴近她的耳侧。
“我是疯了啊，你怎么不叫出来？最好让大家都进来看看，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！看看我这个哥哥，是怎么把你这个妹妹吻得溃不成军的。”
等到脚步声顿住，转而又下了楼，沈南乔那颗惊魂不定的心才彻底缓下来。
她使出力气扯开他拦在墙边的手，俯身钻了出去，语气里带着后怕。
“你到底在发什么疯！”
顾霆川的视线跟着她转动，眼底的阴翳犹未散去。
“不是你在发疯？谁准你叫我哥哥，叫她嫂子的？”
沈南乔顿在了原地。
她实在想不明白，他故意接近她，不过是为了报复。
为什么一定要在意这些小事呢？
“我叫你哥哥，叫她嫂子有什么错，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？还当着我的面接吻！”
“沈南乔！你要我跟你解释几次，那只是在演戏而已！我之所以亲宋窈窈，也不过是因为看到了爸妈！”
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，说话的语气又急又冲。
沈南乔分不清他此时的情绪是真还是假。
但她下意识地认定，他不过是在演给自己看，遂接上了他的话，点点了头。
“是，你确实很擅长演戏！”
所以这场戏到底还要演到什么地步才够呢？
她已经如他所愿，被伤得体无完肤了，这还不够吗？
后面的几句话，沈南乔没有说出来，只是眨了几下眼，控制已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。
她已经累了，没有力气再陪他演这出戏了。
他还不肯放过她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