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若芷喜欢她的小叔靳北宴,不是什么秘密。
她跟在他身后十年,从亲情到爱情,从女孩到女人,都没能等到靳北宴的一句喜欢。
可是她的姐姐只花了三个月,就要和靳北宴结婚了。
那一刻,秦若芷终于决定放手。
……
大乘寺门口,秦若芷刚准备下车,手机突然响了一声。
她动作一顿,看了眼,是单位发来的短信。
【秦若芷,您的驻外申请已经通过,为了您的安全,我们会为您安排一个新身份,自此你国内本来的身份将会被注销,再也查无此人。】
【请您考虑清楚后,再次确认。】
秦若芷攥紧了手机,郑重回复:【确认。】
【已收到您的回复,请准备好所有手续,于本月15日前往孟加拉国,望您牢记忠诚和使命的外交誓言,做一名出色的外交官。】
“若芷,怎么还不下车?”靳北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。
秦若芷应了声,忙收起手机下了车。
她在心里算了算,距离15号,还剩下13天。
两人一路来到大殿,佛像威严,双目如炬,像是能看透世间一切阴暗隐晦的心思。
秦若芷和靳北宴一同走到佛像前。
靳北宴双手合十,虔诚的闭上眼。
秦若芷学着他的动作闭上眼,最后一次在心里祈问——
佛祖啊,我和靳北宴真的止步于此了吗?
她睁开眼,捡起放在地上的竹签桶,摇晃了几下。
一只竹签掉了出来,秦若芷还没来得及去捡起,就听到身边的靳北宴开口。
“若芷,我和你姐姐要结婚了,婚礼就定在下月初七。”
秦若芷瞬间脸色煞白,颤抖着手捡起竹签,那是一支……‘下下签’。
签文是:【二见不住,慎莫追寻。】
她喜欢了他十年。
可是现在,她知道,自己真的该放弃了。
秦若芷捏紧竹签,哑声开口:“我知道了,恭喜小叔。”
“走吧,回家。”
秦若芷沉默的跟着靳北宴坐上车。
她偏头看向窗外,不断倒退的景物让她回忆起很久之前的事情。
初见靳北宴,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,彼时她父母刚刚离婚。
秦母要了她姐姐秦心语的抚养权,离婚后就带着秦心语去了国外。
她父亲是警察,离婚后不久,他就在一次出警中意外身亡。
亲戚们都觉得她是个扫把星,不愿意收养她。
是靳北宴突然出现,二十岁的他蹲在她面前:“你是秦若芷?你爸爸救过我,如果你愿意,我以后就是你小叔。”
秦若芷看了他许久,点了点头:“小叔。”
从此,靳北宴成了秦若芷唯一的依靠,他也把她宠上了天。
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,他一点点的把她养大,对她的每件事都亲力亲为。
每天亲自送她上下学风雨无阻,秦若芷生病了他就整夜守在她床边,她生命里每一个重要场合他都不曾缺席……
海城所有人都知道秦若芷是靳北宴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,可小公主喜欢上了她的国王。
秦若芷在她十八岁那天鼓起勇气给靳北宴告了白,靳北宴没动怒,只冷漠看向她。
“秦若芷,你觉得我会畜生到喜欢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?”
从那天起,靳北宴就渐渐疏远了她……
“心语今天会搬到家里,你不要跟她闹脾气。”
靳北宴的声音从身侧传来,和两年前的话重叠在一起,拉回了秦若芷的思绪。
她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不觉已经停下,还不等她开口,靳北宴又补充:“只要你听话,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。”
秦若芷苦笑,声音干涩:“我知道了,小叔。”
靳北宴又说:“你的房间最明亮,就让出来给心语住,你先搬到客房吧。”
秦若芷浑身一颤,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靳北宴:“那是你亲手替我布置的房间。”
靳北宴动作微顿,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:“心语喜欢。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,虽然我养了你这么多年,可说到底你不属于靳家。”
“若芷,你该记住自己的身份。”
说罢,靳北宴不再开口,朝楼上走去。
秦若芷看着他的背影,渐渐红了眼。
靳北宴曾经明明说过只要有他在,她永远会是他的小公主,现在却让她谨记她的身份。
即便是两年前,她跟他表白被拒后,故意以各种办法搞黄他的相亲,他都不曾对她说过重话。
她曾以为即便靳北宴不接受她,他们也会一直纠缠下去。
直到三个月前,父母离婚后,一直跟着妈妈在国外生活的姐姐秦心语回国后,就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。
只是两个月的时间,靳北宴和秦心语就确定了恋爱关系。
之后的一个月里,他们虽然没有在她面前挑明关系,却根本不避着她。
她几乎流干了泪,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毕竟他们一个是她亲姐姐,一个是她小叔。
秦若芷知道,她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一起了,她该祝他们幸福。
可是心脏却像是被千刀万剐,痛的她快要不能呼吸。
她这场暗恋的结局,最终还是——下下签。
二见不住,慎莫追寻。
就连佛祖都在劝她,该离开了。
“傻站在那做什么?”头顶忽然传来声音,秦若芷被吓了一跳。
她抬眸对上靳北宴的视线。
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有种天然的压迫感。
“去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。”
“……我马上去。”秦若芷垂眸应声。
靳北宴没再说话,转身进了房。
秦若芷红着眼上楼,推开自己的房门。
当初靳北宴为了方便照顾她,把她的房间安排在他旁边,温声说。
“芷芷,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,有什么事都可以第一时间找我。”
现在他想照顾的人变了,所以她也该从这个房间里搬出去。
她拿来几个大的纸箱把房间里的东西一一收起,绝大部分东西都是靳北宴这些年送她的礼物。
从小时候的八音盒和玩偶,到现在的各种珠宝首饰,她都留着。
其中最贵重的是一顶钻石王冠,是靳北宴送她的成年礼。
成人礼当天,靳北宴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宴会,他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把王冠戴在她头上,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:“成人礼快乐,我的小公主。”
那个时候,她当真以为她是他的公主。
可她怎么就忘了,国王的爱人是王后。
秦若芷垂眸细细摩挲了会,把它放进箱子里。
到最后礼物整整装了五大箱,而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东西除了衣服外,少得可怜。
只有楚父留下的遗物、她的证件以及跟靳北宴的合照,被她装在一个十寸的小盒子里。
她把大箱子搬进走廊尽头的杂物间,自己的东西则搬进杂物间旁边的房间。
别墅里最小,也是离靳北宴最远的房间。
等她把房间收拾好出来,就见靳北宴站在她原本的房间门口,不知在想什么。
秦若芷犹豫了下,走上前:“小叔。”
靳北宴看向她:“东西都收拾好了?”
秦若芷点点头。
靳北宴就没再多问:“明天和我一起去接心语。”
秦若芷僵了一瞬,拒绝道:“小叔,我明天有别的安排,就不去了。”
靳北宴拧眉:“秦若芷,她是你亲姐姐。”
秦若芷不由嘲讽:“十年没联系过我的姐姐,小叔,从他们不要我那刻开始,他们就不是我的亲人了。”
靳北宴的声音沉了沉:“心语希望你去,听话。”
熟悉的语气,令秦若芷想到了爸爸生前叮嘱过她的话:“听话,芷芷,不要怪妈妈和姐姐,我们永远是世界上最亲的人。”
她张了张唇,还是应了下来:“我知道了。”
第二天下午,两人一起去了秦心语的公寓。
车子很快在公寓楼前停下,秦心语一见到靳北宴,就扑进他怀里:“阿宴,我好想你。”
靳北宴回抱住她,原本清冷的眉眼都温柔了下来:“我也是。”
饶是秦若芷见过很多次他们的亲密,心口还是猛地刺痛了一下。
“芷芷也来啦。”秦心语像是才看到秦若芷,娇羞地轻捶了一下靳北宴,“阿宴!你怎么不早说!当着妹妹的面多害羞啊。”
秦若芷勉强笑道:“没关系。”
秦心语挽着靳北宴走到秦若芷面前:“芷芷,你小叔以后就是你姐夫了,亲上加亲呢。”
她又笑说:“芷芷,你不叫一声姐夫吗?”
秦若芷心一缩,她当然叫不出口,无措地看向靳北宴。
对上她的视线,靳北宴却说:“你也该改口了。”
秦若芷攥紧手,心中密密麻麻传来刺痛。
这时,她的手机忽然响起。
“抱歉,我想起来工作上还有些事,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家了。”
秦若芷快速说完,假意接电话,转身离开。
离开两人的视线,秦若芷才停下来,看着手机上的闹钟苦笑。
这是她前几天工作时设定的闹钟,忘记关了。
从前看别人只觉得好笑,她没想过,有一天她也会‘接了个闹钟就走’。
关掉闹钟,秦若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,街上行人簇簇,却没有她的归处。
12天后,‘秦若芷’这个名字也不再存在了。
直到接近凌晨,她才失神地回到别墅。
别墅里漆黑一片,只有楼梯的应急灯亮着,她疲惫的走到二楼。
靳北宴房间的门缝处透出光来。
秦若芷一愣。
小叔还没休息,是在等她吗?
以前他管她管得严,从来不让她回来的这么晚。
秦若芷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解释,下一瞬,暧昧的喘息声传进她的耳朵。
“阿宴……”女人的娇喘声缠绵悱恻,带着情事的娇媚。
秦若芷倏地顿在原地,脸色瞬间煞白。
他们,他们在……
心脏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痛,不剧烈,却折磨的人生不如死。
秦若芷苍白着脸,踉跄着回了房。
关上房门,她背靠着门滑落在地,眼泪模糊了双眼。
明明已经隔绝了声音,可那暧昧的喘息却如同附骨之疽在她耳边挥之不去。
她拿出昨天收拾好的那个盒子,把和靳北宴的合照拿出来,一张张的撕成碎片。
她和靳北宴终究是回不到过去。
眼皮越来越重,秦若芷靠在床边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她梦见自己十八岁那年,和靳北宴站在大乘寺前的情人树下,她曾偷偷许下希望和靳北宴一生相守的誓言。
紧接着场景一变,她眼睁睁的看着靳北宴和秦若芷紧紧拥抱着,两人在床上抵死缠绵。
粗喘和娇吟交织,秦若芷猛地睁开眼。
天已经蒙蒙亮,她还坐在床边的地上,浑身发软。
秦若芷探了探自己的额头,一片滚烫,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发烧了。
她刚找到退烧药吃下,手机铃声就突然响起。
是外交部王主任打来的电话,秦若芷赶忙接起。
“若芷,上周的那份文件你送过来一下。”
“好的,王主任,我马上送过来。”
秦若芷挂断电话,当即拿着文件就准备出门去外交部。
正好在楼梯口撞上刚从房间出来的靳北宴。
她的视线瞥过靳北宴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红痕,哑声开口:“小叔。”
靳北宴应了声,他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文件上,问了句:“要出去?”
秦若芷点点头,低着头想从他身边走过,眼前却忽然有一瞬的发黑,差点栽下楼。
是靳北宴第一时间拉住她的手,惯性让她跌进了他的怀里。
熟悉的温度与气息让秦若芷一愣,忍不住鼻子发酸,红了眼。
自从她四年前胆大妄为的表白之后,她再没和靳北宴靠的这么近过。
靳北宴眸光微动,他抬起手伸向她的头顶……
“小叔……”秦若芷下意识开口。
闻言,靳北宴的动作顿了一顿,伸出的手最终落在了她额头上。
感受到手心的滚烫,他声音一沉:“这么烫,你发烧了?生病了还出去做什么?”
“回去休息。”
秦若芷站稳,主动退后一步:“不行,有份急需文件我要马上送过去。”
靳北宴抿了抿唇:“我送你去。”
“不用了,我自己去就好……”秦若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。
“秦若芷,我是你小叔,不要在我面前逞强。”
秦若芷拗不过,只得坐上了靳北宴的车。
她没什么精神,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靳北宴看了她一眼,把空调温度上调了几度。
半个小时后,车在外交部前停下。
靳北宴看向秦若芷,见她还闭着眼,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眉头轻皱。
秦若芷却突然睁开了眼,四目相对。
“到了。”靳北宴神情自然的收回手,“我在这等你出来,送你回去。”
秦若芷轻颤着垂眸,敛去眼中苦涩:“好。”
她很清楚,她和靳北宴,再不可能逾越。
她拿着文件下了车,才到楼下就碰到了外交部的同事,因为实在不舒服,就麻烦同事帮她把文件交上去。
秦若芷转身往回走时,却见靳北宴下了车,正在和人说话。
她这才发现旁边又停了一辆车,倚在车旁的人是靳北宴的好友,谢少霆。
“阿宴,大家准备过几天给你和心语办个宴会,你们记得来。”
“嗯。”靳北宴靠在车旁,看起来心不在焉。
谢少霆叼着根烟,痞里痞气的说:“说起来,若芷那丫头那么喜欢你,你故意找了和她那么像的亲姐姐,你不会是把秦心语当做了小姑娘的替身吧?”
秦若芷脚下一顿,心猛地揪紧。
她下意识地往回走,躲起来,从他口中听到真正的答案。
紧接着,就听见靳北宴漫不经心道。
“你说反了,如果不是心语出国了,我当初带回家的就不是秦若芷。”
秦若芷顿时僵在了原地,原本滚烫的身子如坠冰窖。
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是……姐姐的替身?
耳边像是蒙了一层雾,听不清其他声音。
像是有一根刺深深扎进心口,疼痛如蛛网蔓延。
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,直到跑到卫生间关上大门,她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。
秦若芷不停用凉水清洗脸颊,直到彻底冷静,她才敢抬头望向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。
她苦笑着喃喃自语:“秦若芷,你还在妄想什么呢?”
等她再次走出去时,谢少霆已经不在了。
靳北宴看见她,想也没想伸手探向她的额头:“事情弄完了?还难受吗?”
秦若芷触电般地后退半步,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后摇了摇头。
“没事,出门前吃了药,已经好很多了。”
靳北宴抿紧唇,对她避开的动作感到不快,沉着脸转身上了车。
“上车,我们去接你姐姐。”
“好。”秦若芷垂眸,自动走进了后座。
靳北宴透过后视镜看着秦若芷,眉头沉了沉。
以往秦若芷都对副驾这个位置占有欲很强,现在怎么一声不吭就去了后座……
片刻后,车辆缓缓在一家婚纱店前停下。
秦若芷心一颤,她这才真切的感受到——
靳北宴和她的姐姐,是真的要结婚了。
还没多想,靳北宴下了车,陪着秦心语一起走出来。
秦心语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,靳北宴清冷的神色也难得染上温柔。
秦心语一坐上副驾,就很高兴地回头拉住秦若芷的手:“芷芷!你来帮我挑选一下,这几件里面,哪一个更好看吧?”
说话间,秦心语笑着把手机的拍下的几套婚纱的照片给她看,又随口道。
“芷芷,我这两天听到别人说,你18岁那年穿着婚纱向阿宴告白,是真的吗?”
秦若芷一愣,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。
她先看了靳北宴一眼,见他面无表情,心一沉。
年少时的喜欢,张扬又大胆。
那时候,她真的觉得靳北宴一定也喜欢着她,否则怎么会对她那么好。
可是现在,她已经不敢再自欺欺人了。
秦若芷深吸了一口气,笑着开口:“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,分不清亲情和爱情,自以为是嚷嚷着喜欢而已。”
“现在我长大了,不会分不清了。”
开着车的靳北宴下意识蹙眉,明明是他希望听到的话,心里却莫名觉得不舒服。
秦心语笑得温柔:“你想清楚就好,我就说,芷芷这么乖,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小叔呢。”
秦若芷明白,秦心语看似替她说话,实则是在警告她不要不知廉耻。
她攥紧手心,笑着看向靳北宴。
“小叔,这些年麻烦你了,放心吧,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幼稚了。”
也不会再喜欢你了。
靳北宴心中倏地一空,秦若芷的眼神令他生出一种错觉——
她要离他而去了。
他想再说些什么时,却发现秦若芷已经移开了视线,认真地和秦心语讨论起了婚纱。
刚才似乎只是他的错觉。
……
接下来的几天,秦若芷都尽量避开了与靳北宴碰面,办了些手续。
回到家时,她的脑海里还在想着领导的话。
“因为你现在的身份证明需要销户,所以需要你提供一下户口本。”
她的户口本一直是由她的监护人靳北宴保管的,放在他的卧室里。
此刻别墅内很安静,没有人。
秦若芷走到靳北宴的门前,敲了敲,没有回应。
她轻轻摁下门把手,打开了门。
靳北宴的房间很空荡,还和以前一样,只有一张床,一个衣柜,一个床头柜。
秦若芷知道,户口本就在床头柜的下面。
她走过去,拉开抽屉,很快就找到了。
放的太久,户口本和下方的信封粘在了一起,在她拿起的一瞬,信封被带起,里面的照片掉了出来。
照片上,全部是一张熟悉的脸——
是她,秦若芷!
怎么会是她?
秦若芷蓦地僵在原地,懵住了。
这时,身后传来靳北宴低沉的声音:“秦若芷,你进我的房间里做什么?”